鄉談~yingju-Lu

~鄉談~

小村一景

還記得秋天時，天氣還很熱，古厝鄰舍一位阿嬤時常赤腳、手拿一根拐杖在房前那條鄉間大道上慢走，起初我們互不相識，見了幾次面後，阿嬤主動和我聊天，她的嗓門可大，講起話來充滿活力。她問我是不是那一戶人家的人等等，開始聊天後，我了解阿嬤的事也越來越多。我知道的第一件事是她說她59歲時就中風了，所以之後她就養成每天走路的習慣，通常走的路線就是沿著小村聚落走一圈，有時一天能走上二回︰上午一遍， 下午又一遍。又過些時候，她告訴我她已經80幾歲了，自從59歲中風後，人生就是多活的，現在什麼也不能做，就只是等死而已…。

這樣幾個月過去，我一如往常和她聊天，遠遠的看見她來就向她揮揮手，大聲叫她阿嬤，直到最近她才告訴我其實她重聽，除非我在她身邊講得很大聲，否則她都只看見我的嘴巴在動，卻聽不到我在講什麼，只好用猜的。那一次聽她這麼說後，我突然有點愣在那裏，還想著，那我以後還要不要繼續跟她說話，還是只是乖乖聽她講就好？這之後幾次碰到她，確實在這件事情上讓我掙扎，可是才沒過幾天，我又恢復以前看見她時的樣子，和她熱絡地談著。我想過了，一來還是恢復我的本性，別人和我聊天我不回、不互動實在很怪；二來也讓阿嬤能感覺到我們之間的互動是自然的，是沒有阻礙的，就算阿嬤聽不到，我還可以比手畫腳…。

這事讓我想起以前高中時代，坐在隔壁的一位女同學，她和我很要好，下課時我們時常聊天，就這樣在一起2、3年直到高中快畢業，她才在我的畢業紀念冊上寫著，她說她和我講話有點痛苦，因為我講話太輕聲細語了，像蚊子嗡嗡叫，她每次都得豎起耳朵很仔細聽，不然就是要讀我的嘴唇才知道我在講些什麼，真的猜不出來時才會再反問我一遍剛才講話的內容。我看完她的留言自己都想笑，想她的忍功也實在厲害，可是另一方面我內心也在喊冤，我的狀況有那麼嚴重嗎？！

我想阿嬤就是和我那位高中同學一樣，眼前看見的我，是個無聲只會亂動的木偶吧！

最近阿嬤又跟我聊到她以前的事，她曾回憶起她相親時，還說這個時代都不需要媒人婆了，大家都自由戀愛；聊到她年輕時曾賣過衣服，還因此賺了很多錢，顧客都想找她買，因為她總是笑臉迎人…。

我在阿嬤的臉上看見她回憶從前時那種充滿眷戀與情感的生命力，雖然她覺得自己已經老了，但她過去的生活從她口裡出來卻是獨一無二、無人能取代的。她開懷大笑闡述著，卻讓我又感覺彷彿過往的一切都已雲淡風清！

小村一隅

古厝還有一位鄰居，在小村人眼底他可能不是什麼好人，關於他有不少謠言傳出來。有時黃昏時可以看見他赤著腳帶著他已養了十多年的一條忠心的狗在附近散步，最近他幾次和我聊天，聊到孩子都出去了，有時一人獨坐在客廳甚覺孤單，濃濃的悲涼之感升起。聽他這一席話時，真的很難和眼前這個剛烈性情、強悍的鐵漢形象連在一起，他也聊到他很懷念小時候農村時代的生活，那時小村孩童多、人氣旺，挺熱鬧的，不像現在。…

別人看他覺得嗜賭如命，但其實他自己知道，我們也都知道賭再多金錢也無法完全滿足於他。原來一般人真正要的，可能還是情感多於物質吧，原來一般人都是如此害怕一 個人孤孤單單、寂寞的！

只有一位小男孩還不用急著和我說話，因為他還不太會講話。

帶上他的看管和我聊著，不會說話的小男孩卻也能成功的用他的眼神、手勢和肢體動作清楚表達了和我之間的情感交流。

這個小村也許是真的太老了，那位還不太會說話的小男孩也許也不會留在這裡長大吧。老了的鄉村，總留有太多彷彿連時間都遺忘了的東西…。

~鄉談~

~yingju-Lu~